自从七岁进了泄玉州开始，司空瓒一直是淡然如水的性子。
今日忽然说出这种话，就连皇帝都有些吃惊。
难道他之前并不是敬畏皇室，而是不愿给自己添麻烦？
皇帝沉默半晌，终于松了口，“既是如此，此事朕也就不过问了。”
岭南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宋两成半的地域，而且是司空氏家主的私人封地。
倘若真将司空皇室迁出岭南族谱，就会失去岭南每月的进贡。仅靠年末的那些东西，连户部一个季度的亏空都填不上。
那么富庶的地方，绝不能落在司空瓒一个人手里。
“希望你说话算话。”
司空瓒迅速收起锋芒，淡然转身离去，“岭南的事，还轮不到你们插手。”
女宾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，除夕宫宴刚过半就不欢而散。
整个重华殿空空如也，只剩下大宋最尊贵的父子三人。
皇帝阴沉着脸，“你们两个，谁能把他解决了？”
“朕要他司空瓒亲自跪着进宫，将司空氏家主之位让给朕！”
司空源心里一颤，看来他真的有要换太子的意思！
这几年来朝堂上的大小适宜他都交给了司空澈，如果这件事再让出去，自己这个太子之位怕是撑不过半年，就要换人坐了。
“儿臣愿替父皇分忧！”
司空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，只能先答应下来再说。
没想到皇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，“你一个人不行，还是二人同去吧。”
司空源只觉得周身冰冷，连心脏似乎都失去了温度。
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，为什么……
“岭南那群人，只会认强者作为家主。”
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，“当年他们用全族之力培养司空瑜，甚至不惜毁了司空瓒，也要给他做药人。”
“可就算是这样，他们还是拦不住司空瓒。你们若是不联手，只怕连泄玉州的门都进不去。”
司空澈思索片刻，还是下定决心发问：“他们如此做为，可是为了……”
不过是一块封地的主人而已，哪里用得上药人这么珍贵的东西。
皇帝的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欣慰，“同样都是天启帝的后人，他们又怎会甘心蜗居岭南？”
那时候他登上皇位没几年，还没站稳脚跟。如果不是司空瓒横插一脚，那群人还真有可能凭着一个司空瑜走出岭南。
司空源听到现在，也完全明白了。
他用力闭了闭眼精，郑重道：“父皇放心，儿臣与三弟定当竭尽全力！”
皇帝似乎低低叹了一声，起身向外走去，“朕希望，这天下只有一脉司空氏。”
清洛的药量用得刚刚好，玉如烟并没有昏迷多久，在回府的路上就醒来了。
她缓缓睁开眼睛，撑着头坐了起来，“哥哥，重华殿那边……怎么样了？”
现在药劲还没过，她还是有些困倦，头似乎有千斤重。
孟长微立刻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软垫，“已经没事了，你先休息片刻，我们回府之后再说。”
玉如烟乖巧地点了点头，靠着他的肩膀开始闭目养神。
她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，只想着先调整好状态，别让司空瓒见了担心。
当他们再次回到尚书府的时候，却看到司空璟心事重重地站在门口。
看到他们的马车出现，他连忙快走几步，“孟大人……”
孟长微轻轻摆了摆手，示意他噤声。
“清洛，你先回去照顾小妹，我随后就来。”
他这才跳下马车，将司空璟请进正门，“盛亲王世子，请进吧。”
司空璟看着马车一路往后门驶去，眼神暗了暗，缓缓跟着孟长微走进尚书府。
“孟大人，今夜之事我确实不知。”
他郑重地弯腰行礼，“太子殿下知晓我和玉姑娘的关系，此事并未告知……”
“世子请慎言。”
孟长微直接打断他的话，“小妹与世子之间，并无任何关系。”
“倘若世子觉得对不住小妹，我会代为转告。”
他知道玉如烟一直想报答司空璟，如果没有今晚的事，他是不会拦着的。
皇帝被迫收回了赐婚旨意，等明日天一亮，这件事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。
尚书府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，虽说玉如烟和司空璟只是普通朋友，可这个时候也绝对不能来往。
“……孟大人说的是。”
司空璟也知道自己唐突了，点了点头就向外走去，“今夜我可能还要去一趟东宫，就不多留了。”
“倘若三皇子也……到那时孟大人不妨来投靠太子殿下。”
孟长微淡然行礼，“多谢世子费心了。”
如今盛亲王身体衰弱，皇帝又无心朝政，盛亲王府上下几百人，都要靠一个司空璟撑着。
孟长微能理解他的想法，却不能赞同。
在送走司空璟之后，他才迅速前往风来水榭。
玉如烟已经拆了发髻，坐在妆台前捏着脖子，“哥哥，刚才有人来吗？”
孟长微笑着摇了摇头，轻轻替她捏着双肩，“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，小妹今日可是累了？”
“不仅累，还差点被吓死。”
玉如烟郁闷地嘟着嘴，“这些首饰也太重了，要是再来几次，我这脖子迟早要报废掉。”
孟长微轻笑一声，还没来得及说话，就看到一个人影推门而入。
“瓒公子……”
他连忙准备行礼，却直接被司空瓒拦下。
“孟大人，是我。”
“司空瓒”的声音忽然一变，“公子星夜兼程，此时正在前往岭南的路上。”
玉如烟惊讶道：“洛辰？”
洛辰点了点头，伸手在脸上摸索了片刻，缓缓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来。
“原本公子是要亲自来的，可岭南那边忽然有急事，我又不会处理，才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。”
他的身形和司空瓒差不多，又常年在身边耳濡目染，一时半刻也能瞒得过去。
玉如烟看着他格外厚的鞋底，忽然轻笑出声，“你这双靴子是从哪定制的？”
居然还是内增高，属实是超越时代了。
洛辰温和地笑笑，“这还是公子的主意，赶路的时候也不累。”
是司空瓒啊，那没事了。
玉如烟原本还想问他一些近况，可刚张开嘴还没说话，就不争气地打了一个哈欠。
洛辰和孟长微对视一眼，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来，“公子知道姑娘要问什么，早已准备好了。”
玉如烟低头接过，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。
孟长微轻笑一声，“小妹今夜必定能睡个好觉，我替你送洛总管回去。”
二人走出风来水榭好一段距离，孟长微才神色凝重道：“瓒公子是否还在别江镇？”
洛辰知道瞒不过，便坦然点了头，“实不相瞒，公子在别江镇毒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