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风又双叒叕来陶仲文的丹房了,而且理由光明正大,找陶仲文测试极乐神丹的毒性。
陶仲文小心翼翼的拿着极乐神丹,不时的赞叹一声。像他这样的丹鼎宗师,对这种丹药中的极品,就像色鬼看见美女了一样。
“这极乐神丹,无论外型、质地、光泽、密度,都是丹药中的极品,让人感觉,破坏它一点都是罪过啊!”
萧风笑了笑:“没办法,必须得破坏。这丹药毕竟是萧芹给我的,不测清楚了,我可不敢吃。”
陶仲文愣了一下:“你是担心他在里面藏毒?极乐神丹本身已经是剧毒之药,他没必要多此一举吧。”
萧风淡淡的说:“按理来说是不用的,可他若是能做到,未必不会加个双保险。而且,我总觉得这药来的时机有点问题。”
陶仲文想了想:“应该不会吧,你弄到那套功法,不是在三休离开之后吗?
按行程计算,他是脚不沾地的又回来了。这么短的时间,你获得那套功法,萧芹肯定是不会知道的。
所以他应该就是用极乐神丹逼你一下,看你肯不肯冒险吃掉,激发全部阳气来救常安公主吧。”
萧风点点头:“按常理是这样的。三休回到日本,跟萧芹说了仙字石之事,萧芹由此得知常安肉身完好。
然后他推测我肯定希望用阳气将常安救活,可我体内阳气不足,只有极乐神丹可以激发。
他又不知道我得了功法,所以他让三休给我带一颗极乐神丹来,逼我做选择,让我不得不冒险赌命。”
陶仲文连连点头:“正是如此啊,合情合理,丝丝入扣。”
萧风笑了笑:“就是因为太合理了,反而让人生疑。三休回来的太快了,按理说,萧芹完全不用这么着急的。”
陶仲文不解:“三休回来的太快了?这有什么问题啊?”
萧风看着极乐神丹:“因为三休回来的如果再慢一些,当所有人都知道我得了功法,萧芹再送极乐神丹来,是不是就显得很可疑?
现在他掐着这个时间点,连让三休喘口气,休息一两天都不肯,逼着他立刻来送丹药。
常安既然有仙子石护着,这丹药什么时候送来,我都得吃,他有什么必要急成这样呢?”
陶仲文一愣,眉头也皱了起来,盯着萧风的脸,左看右看。
“看什么,我脸上长花了?”
“我想看看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,心眼怎么这么多呢?不过小心无大错,那就测测吧!”
陶仲文拿出自己测毒专用的丹药,化在水里。然后拿出一根银针来,心疼的插入极乐神丹中。
等了一会,拔出来,先看看银针的颜色,没有问题,再将银针放到水中,过了一会儿,仍然没有变化。
“老弟,并无毒物,这极乐神丹虽是剧毒之物,但其原料却是本身并无毒性的金曼陀花粉。
这也是它的最神奇之处,把无毒之物精炼到极致,让人体无法承受,就变成了剧毒之物,神奇啊。”
萧风想了想:“如果我是萧芹,要在极乐神丹里藏毒,断然不会是那种均匀分布的。
他肯定能猜到我没准会测毒。老哥,多来几针,争取把每一个部位都扎到才好。”
陶仲文觉得萧风过分小心了,但此时他和萧风的关系已经达到了历史最佳,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怕麻烦。
陶仲文于是一针接一针的插,把极乐神丹插得像蜂窝一样,但尽量不破坏丹药本体。
这个工作是很漫长的,趁着这个时间,陶仲文再次提出了自己始终难以索解的疑问。
“老弟,如今徽王已死,老哥该帮的事儿也都帮了,再也没法下你的船了。
但有个问题,我必须知道,否则我死不瞑目!”
萧风笑了笑:“别说得这么吓人,有什么问题,你问就是,我告诉你。”
“第一次含真饼失效,应该是你趁丹房没有防备,让二当家对鸡蛋动了手脚。
第二次含真饼失效,是老哥我替你动的手脚,这两次我都已经知道了。
可第三次含真饼失效,你也没机会动手脚,我也没机会动手脚,怎么就失效了呢?
你让那个道士骗徽王,说你布了什么洗心阵,我一看就知道,那纯属扯淡,根本就没有这种阵法!那第三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
这个疑问,我百思不得其解。虽然事到如今,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,但我炼了一辈子丹药啊!
炼丹就是我的命!这不明不白的事儿,我要是不弄清楚,当真是睡觉都睡不着啊!”
萧风笑了笑:“剩余的所有含真饼,我看下旨处死徽王的那天都销毁了,是吧。”
陶仲文点点头:“这是规矩,凡是失败的丹药一律要销毁掉,免得将来弄混了。”
萧风笑道:“其实老哥你要爱吃那东西,是可以留几饼的。因为除了你动手脚的第二批之外,其余都是好的。”
陶仲文张大了嘴,看着萧风,不知所以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萧风淡淡的说:“你不是奇怪,为何你家里剩的那个饼子,忽然就有效了吗?因为那第一批含真饼,本身就有效。”
陶仲文连连摇头:“不对,不对,第一批含真饼,万岁吃了好几个,我也吃了好几个,确实是没用的啊!”
萧风笑道:“老哥,含真饼有个很大的特点,我之前听你说过。
我不放心,还特意到丹房来看了成品,尝了一个,确定了你说的没错。”
陶仲文呆呆的看着萧风:“什么特点?”
萧风挑挑眉毛:“干,极其干燥,简直像干土一样。不喝水根本就咽不下去。”
陶仲文像被雷劈了一样,呆立当地。看着萧风的眼神,带着三分恍然,三分恐惧,三分庆幸,还有一分决心。
“所以,不管是谁要吃含真饼,都得喝水喝茶。而万岁喝的水,是用水车从玉泉山上拉下来的泉水。
那个水车看管得虽然严密,但要往里面放一颗止水丹,却远比进入丹房,折腾那一百来个鸡蛋要容易的多。
当然,水车里的水进入宫里后,还要再检测试毒。不过止水丹本身就不是毒,也自然就测不出来。
有资格喝这车水的人,在西苑里不过就是万岁、黄锦和老哥你。另外就是被召入精舍,有资格被赐茶的人。
可问题是,有资格吃含真饼的人,一定是有资格喝那车水的人,对吧?”
陶仲文苦笑道:“所以万岁第一次吃的含真饼没问题,问题出在他喝的茶水上。
第二次不管我用不用手段,大家在精舍里当众吃饼,喝的肯定都是万岁赐的茶,自然也就无效。
老弟呀,我还以为是我冒险帮了你,原来你算无遗策,就算我不帮你,结局还是一样的!”
萧风笑了笑:“但你若不帮我,今日我自然也不会告诉你了。所以结局虽然一样,你我的关系却是天差地别。”
陶仲文点头道:“不错,不错。既然问题是在水上,那徽王不管如何挣扎,第三次炼出的含真饼,大家吃了自然也是无效的。
老弟呀,你让二当家每天都往水车里投止水丹,这个虽然比对原料下手简单,却也不容易吧。”
萧风淡然道:“不必每次都投。丹房炼制含真饼是有时间可推算的。只要在出饼的那两天投就行了。
一车水又不是只吃一天。尤其是后两次,炼出饼来肯定是当时就要验证的,时间很好估算,并不为难。”
陶仲文忽然想到:“不对啊,为何我第一次回家时吃了含真饼也无效,结果前几天吃了那个,就有效呢?
我当时只以为是你动手脚时漏掉了几个。既然问题是在水上,何以我第一次在家吃也无效?”
萧风歉意的笑了笑:“老哥,为了以防万一,第一炉含真饼出来的那两天,我让人在你外宅的水缸里也……”
陶仲文气笑了:“你可太损了!我说怎么那两天不但我意愿不强,你那小嫂子也意兴阑珊的不爱让我碰呢。”
萧风笑道:“止水丹主要是咱们炼制出来对付极乐丹成瘾的,对一切烈性春药都有效用。
但没有吃春药之人,吃了止水丹不过是有几日性趣不强而已,对人并无害处。也不会引起怀疑。
老哥你这么大岁数了,帮你清心寡欲几天也是好事儿。你要觉得亏了,哪天给我家水缸也投一颗就是。”
陶仲文笑骂道:“你以为我不敢?但万一,我是说万一啊,徽王来的那几天,有一天二当家没有得手,怎么办?”
萧风淡然一笑:“那又如何,不过是含真饼有效了一次,偶尔有效,大部分无效的东西,万岁会感兴趣吗?
再说了,老哥你第二次把他大部分的含真饼都毁了,他就身上那几个,能说明什么问题?说明咱俩联手陷害他?
我至少有三种方法可以驳斥他的说法,我相信老哥你也早就准备好说辞应对了吧。”
陶仲文老脸一红,他确实是准备了一套说辞,把自己摘得很干净。现在想想,自己能想到的,萧风会想不到?
压在心头最大的疑问解决了,陶仲文松了口气,心情很愉快,对极乐神丹下针的动作也越来越快。
“老弟啊,那个茅山道士,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?他给柳如云算命之时,还在徽王春燕楼闹事之前呢!
你总不可能凡事都未卜先知,知道会和徽王结怨,早早就准备下这样一颗棋子吧,那也太可怕了!”
萧风笑了笑:“那倒不是,我哪有那个本事。他给柳如云算命时,我俩还未见过面,我还阻止了张云清去找他的麻烦。
后来徽王闹事儿之后,我才想起这个家伙来。这是个游方道士,确实是茅山一系的,道法修行平平,当起骗子来倒是把好手。
我以重金酬谢,还保证将来会让他在入世观里养老,让他帮我演一场戏。没想到他演得比我想的出色。”
陶仲文苦笑道:“你就不怕他见利忘义,把你给卖了?”
萧风淡然道:“他知道的事儿有限,咱二人合作的细节他就不知道。到徽王府该怎么说,怎么做,都是我教他的。
他就是想卖我,又有什么可卖的?洗心阵本就子虚乌有,而他本来就是道士,会四象祈福阵也不奇怪。
我和他暗中见面并无证据,我和他当众翻脸却是众目睽睽。
徽王就是带着他来告御状,所有人也只会觉得他是为了报复我对他的当众羞辱罢了。
说到底,他冒险叛变我,也不过就是让徽王覆灭的日子再推迟一点,但对他自己,损失却极大,他会那么傻吗?”
陶仲文连连咋舌:“老弟的心机谋略,老哥自愧不如。老弟肯直言相告其中内情,足见老弟对我的信任!
从今往后,你我互相帮忙,千万别互相算计了。我好好练丹,你好好振兴大明,都是为万岁修道效力!”
萧风微笑点头,陶仲文这个表态,在他意料之中。
他今天将内情对陶仲文合盘托出,除了感情攻势之外,就是为了隐晦的警告陶仲文,跟自己合作,远比跟自己耍心眼要好。
当极乐神丹已经被扎得像个蜂窝的时候,陶仲文忽然“咦”了一声,看着变成黑色的针尖,脸色大变。
为了防止弄错,陶仲文在刚才扎的位置换了一根新针扎进去,针尖果然有些发黑,再放到药水里,药水瞬间变成了黑色。
萧风深吸一口气:“大概在什么位置,切开能找到吗?”
陶仲文点点头:“能,不过要用最薄的刀,避免将极乐神丹弄散。要一片片的往中间切,避免把毒药切碎,混入丹中。”
一个时辰之后,曾造办带着乌金丝的弓子到了丹房里。按照陶仲文的吩咐,从丹药的三分之一处开始,一层层的向里切。
终于在靠近中心的位置,陶仲文喊了停。
在极乐丹的中间,包裹着一粒质地看起来略有不同,但颜色同样黑沉沉的东西。
只有米粒大小,且颜色完全一样,在大力丸大小的极乐神丹中,极难发现。若是用普通的刀来切,只怕也直接切碎,混入丹药中了。
陶仲文用银针针尖,小心的将那粒东西挑了出来,仔细看了看,又放入药水中,药水瞬间变得漆黑如墨。
陶仲文苦笑道:“这是蜀中唐门的毒药‘半步摧魂’,剧毒,很多江湖死士放在义齿之中的就是这玩意。
死士若被抓获,咬碎义齿,顷刻毒发毙命。这东西都是用来自杀的,用来给别人下毒,极为少见。”
萧风不解:“既然如此剧毒,为何给人下毒少见呢?”
陶仲文道:“真正高端的毒药,不但要毒性猛烈,还要满足两个条件:无色、无味。
这两个条件有一个不满足,就是中等毒药,有两个不满足,只能算是下等毒药。
可这‘半步摧魂’,这两样都占全了!不但颜色漆黑如墨,而且闻之腥臭,尝之苦咸。
试问这种东西,如何用来给人下毒?不管是水中、酒中乃至汤中,谁会喝这么可疑的东西?”
萧风苦笑道:“果然,萧芹用心良苦啊。这药只有放在极乐神丹中,才不会被发现,堪称绝配。
这药包裹在极乐神丹中,外面自然闻不到腥臭味,若是我不起疑心,直接吃下去,也根本尝不到苦咸的味道。
就算我起了疑心,将整颗丹药用水先化了再服,极乐神丹本身也是极黑之色,看不出颜色的不对来。
他知道我担心极乐神丹被破坏后药力可能受损,也轻易不敢压碎了来找。就算压碎了,碎渣混在一起,我还是看不出来。”
有了这个教训,陶仲文不敢再大意,指挥曾造办将极乐神丹剩下的部分也切成了薄片,到最后确认,确实没有第二粒了。
萧风点点头:“萧芹做事谨慎,若是一颗就够,他不会冒险多放一颗的。毕竟多一颗,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可能。”
陶仲文擦擦脸上的冷汗:“你和萧芹的心机加起来,只怕整个京城都放不下,幸亏你俩不是一伙儿的。”
萧风沉思片刻,将极乐丹的薄片装进盒子里,目光看向遥远的南方。
萧芹啊,你的动作得快点了,我的水师马上就要下海了,你得给点力啊!
陶仲文送萧风出丹房之时,清风和明月照样不搭理萧风,但在萧风走过的时候,忽然左右分别传来了很大的声音。
“豫章故郡,洪都新府。星分翼轸,地接衡庐……”
萧风一愣,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清风和明月视若无睹,一边扇扇子一边高声背诵。
“余告之曰:其形也,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……”
萧风小声问陶仲文:“她俩这是……”
陶仲文板着脸:“前几天她俩问我古今最有名的文章有哪些,我说一个《滕王阁序》,一个《洛神赋》。
这两天我满耳朵都是这动静,怎么,你当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?”
萧风不敢再问,冲陶仲文拱拱手,落荒而逃。
回到家里,萧风抱着刘雪儿,把她哄睡着了,然后偷偷地穿上一身黑色衣服,走出卧房。
萧风穿过院子,来到和公主府相邻的围墙跟下,一个巡夜的仆从拿着灯笼跑过来,萧风冲他比画了一个军中噤声的手势。
仆从是老兵出身,立刻转头就走,毫不拖泥带水。但萧风看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冲自己冲过来,并且还奶声奶气的汪汪两声。
直到看到是萧风,小奶狗才停住了咆哮,跟随后赶到的旺财一起,用探究的目光,看着萧风翻墙而去。
小奶狗拿不定注意的看着旺财,爸爸教过它,看见主人不能叫,看见有人翻墙要叫。
那现在这种情况,看见主人翻墙,要不要叫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