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风站在工部大门口,看门人立刻飞跑进去通报。
赵文华跳起来:“什么?什么什么?他点名了说要找我吗?告诉他我不在!”
看门人苦着脸说:“小人说来看看,大人您没准不在。萧大人说,他是奉旨查案的钦差,如果他走进来发现您说谎,要上奏万岁说您抗旨。”
赵文华吓了一跳,这扣大帽子历来是他的专长,想不到萧风扣起来也丝毫不比自己差啊!
片刻后,赵文华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,和萧风两人互相拱手作揖,亲热的不得了,就差抱在一起亲一口了。
“萧真人怎么有空来工部转转啊?这两天可是把我忙坏了,你那个入世观,我派了专人去工地上盯着呀!”
“赵大人辛苦了,早就想来看看你,一直没得空。这不是万岁让我接手顺天府的枯井女尸案,才顺便来看望赵大人的。”
赵文华眨眨眼睛,感觉严世藩果然厉害,这萧风也确实厉害,俩人都能想到这一步。
“古井女尸案?我倒是听说过,可这跟工部八竿子打不着吧?有什么能帮到萧真人的吗?”
萧风亲热的拍着赵文华的肩膀,故意压低声音说话。
“赵大人,麻烦你带我去巧匠堂,我要找个人问问话。”
明朝并没有专门分出给皇室制造物品的造办处,那是后来到清代才设置的。
明代的能工巧匠基本都在工部下面,内部有分类,但没有设置明确的官方编制。
巧匠堂就是内部的一种说法,工部除了负责大型工程外,对一些精巧物件也有研究,因此能工巧匠颇多。
巧匠堂除了给皇宫里做一些精巧的玩意,主要还负责为兵部所属的神机营提供人才储备。
火器、战船都需要很多精细部件,这时巧匠堂里的人就能发挥很大作用。
萧风知道自己如果想实现很多构想,是一定会用到巧匠堂的。不过赵文华一直把持着工部,后面严世藩也会接班把持工部,这对自己确实是个难题。
赵文华眨巴眨巴眼睛,脑子里琢磨着严世藩对他的交代,表面上继续保持笑容。
“这个没问题,我带你去。不知萧真人要找谁问话呢?”
赵文华的声音特意变高一些,但萧风又把声音压的很低。
“找那个当初磨制三块玉佩的曾造办。”
两人这样的说话语气,显得萧风在和赵文华说什么秘密,而赵文华在拼命向别人表明,我俩说的没啥秘密。
赵文华也不知道萧风为啥要这么做,但他有自己的直觉和经验:此人阴狠无比,随时挖坑,不能上当。
所以反其道行之不会有错!所以他的声音变得更大。
“哦,找曾造办啊,他年纪大了,手不稳了,这两年一直在带徒弟,不亲自动手了。”
这也是巧匠堂的优良传统,能工巧匠靠的是手,人老了后,手就不稳,没法亲手做精巧物件。
但经验还在,留在巧匠堂中当师父,既能培养新人,也能继续挣钱维持生活。
赵文华自认为回答的天衣无缝,声音格外高亢,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。不料萧风忽然也大声了起来。
“哦,原来曾造办有徒弟啊,明白了明白了!”
赵文华摸不着头脑:什么呀你就明白了?你明白什么了呀?
他本想问问,但萧风已经不再跟他继续废话了,催着他领着去找曾造办。
赵文华满腹狐疑的带着萧风来到巧匠堂,将曾造办找出来。赵文华本已完成任务,但坚持不肯走。
萧风也不在意,因为他知道,他在这里跟曾造办对话的每一个标点符号,都是保不住密的。
就算他把赵文华赶走,只要曾造办还在工部,就没法拒绝赵文华的命令。
“曾造办,这块玉佩可是你磨制的?”
曾造办六十来岁了,眼神依旧清亮犀利,他看着那块裂成两块的景王玉佩,痛惜的连连跌足。
“没错,这正是小人磨制的,怎么会坏成这样啊!”
萧风拿出另一块完整但略薄的玉佩。
“这一块呢?”
曾造办大吃一惊,伸手接过那块玉佩,翻来覆去的打量着。
“这块却不是小人做的。只是这玉料如此罕见,不可能是另一块玉,一定也是那三块玉佩之一。字应该是磨去了重刻的吧?”
萧风不置可否:“如果确实是这么做的,你能做得来吗?”
曾造办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
“这活放在两年前,小人肯定不在话下,但如今我这手发抖了,要磨成这样,刻成这样。不能说肯定不行,但很难了。”
萧风指了指巧匠堂中几个正在细心雕刻的年轻人。
“你带的徒弟呢?可有这份手艺的?赵大人提示过我,你可是有徒弟的。”
嗯?赵文华一愣,这是我提示过的吗?
曾造办摇摇头:“玉石坚硬,磨制本就困难,何况要刚好把字磨掉,又不能磨得太薄,边角还要重新打磨圆润如初。
这不但要功夫,还要有天赋啊。他们中虽也有不错的,但肯定都做不到这样。”
“除了这里的人,你还有其他徒弟吗?你总不会真的等到干不动的时候才开始收徒吧?”
萧风微笑着看着曾造办,曾造办迟疑了一下,正要说话,赵文华忽然咳嗽起来。
曾造办犹豫了,支吾起来。
“我现在是奉旨办案的钦差,我现在问你的话,就是万岁要问你的话。你是要欺君吗?
你知不知道,因为这个案子,顺天府推官已经让我抓进诏狱去了,你也想进去给他作伴吗?”
萧风的语气平淡,面带微笑,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瞬间让曾造办呼吸急促起来。
“不不不,小人不敢,小人确实在进入工部之前有过一个徒弟。
只是那徒弟心术不正,跟着小人给一个大户人家雕刻时,意图勾引人家的妾室。
后来小人就将他逐出师门了,因此他也不算小人徒弟了。小人刚才就是在犹豫这一点,不敢欺瞒大人。”
萧风点点头,表示理解。
“那后来你们还见过面吗?”
“后来小人进了工部,也算是朝廷的人了。那劣徒也曾上门找过我,想让我介绍他也进巧匠堂。我知道他品行不端,就没搭理他。”
“他的手艺如何?”
曾造办看看赵文华,又看看萧风那张微笑的脸,总觉得还是萧风更可怕一些。
赵文华很想反驳一下,王推官被抓紧诏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,不过也没法开口,只能任凭曾造办自己想想。
“小人不敢说谎,那劣徒人品虽差,却颇有天分,也得了我的真传。若是他,当可磨制此玉佩。”
“那你还有此人的线索吗?可知他住在何处,以何为生?”
“小人不敢乱说,他当初被我拒绝后,就没了来往。
之前听说他曾在京中给富户做过东西,但后来就没有消息了。实在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。”
萧风惆怅的叹口气,线索断了,虽然怀疑这个徒弟,可人海茫茫,到哪里去找呢?
眼看再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,萧风就告辞了,闷闷不乐的离开了。
赵文华盯着萧风的背影消失在远处,回过头来看着曾造办。
曾造办还在紧张中,两腿发抖,声音发颤。
“大人,我没说错什么吧,这是欺君之罪,我真不敢说谎啊!”
赵文华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,不在意的拍拍曾造办的肩膀。
“放心吧,你说的那些东西,就是隐瞒,他也能从其他渠道查出来的。
你那个徒弟之前在京城打过你的旗号,不少人都知道。若是瞒着他,反而被他抓住把柄。
若能不说当然更好,不过你说的都是实话,只是线索断了,他反而无计可施。”
见曾造办仍然惴惴不安,欲言又止,赵文华板起脸来。
“此事已与你无关了,你也不用知道什么内情。你知道的越少,对你越好。”
最后一句话,曾造办知道是实话,他连连点头,恨不得马上忘了这件事。